江城被江水隔為三鎮，輪船行駛到對岸不過十五分鐘，已經離家很遠。

“在這邊吃晚飯，還是回去吃？”溫紀辰征求她的意見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，現在坐船回去正好能在甲板上看長江夜景，同樣的地方不一樣的風景。

司笙反問：“溫醫生餓嗎？”

“不餓。”

“那沿街走一走？”

三鎮相對獨立，溫紀辰很少會來這邊，點頭應聲。

這邊臨江的街道熱鬧些，沿途都有小商店和路邊攤，賣著油炸食品和各種小玩意，充滿了人間煙火氣。

“誒，這家書店竟然還在？”

司笙停在一家舊書店門口，裏面只開了盞很暗的燈，貼著十元三本、五元一斤的海報，她走進去看書架，拿出兩本漫畫封面的小冊子，回頭道：“溫醫生，你等等。”

書店裏沒有收銀臺，她走到坐在木椅上的中年男人旁邊，“老板，還記得我嗎？”

中年男人推了下眼鏡框，似乎是在回憶眼前的女生，而後恍然的哦了兩聲：“是你啊小姑娘，記得記得，以前經常來的。”

“我想買這兩本。”

老板掃了眼封面，特別大方的說：“你再去選一本，我十元三本賣給你。”

“那您稍微。”司笙朝門口的身影招手，揚聲喊：“溫醫生。”

溫紀辰走進去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你要不要挑本書？”司笙指向前面的書架，“我送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溫紀辰微微彎腰，在眾多的書中選中一本，遞了過去。

封面寫著【醫學大科普】五個字，司笙頓時覺得有些好笑，裝進袋子裏掃碼付錢，“我記得當年您說要搬走了？”

“對啊，本來都快倒閉的，結果有個什麽導演過來拍紀錄片，後來就有很多年輕人來我書店拍照呢，多虧他們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。”老板笑瞇瞇地說道。

司笙支付成功，揮揮手，“謝謝，祝您生意興隆。”

“好，下次再來啊。”

溫紀辰自然而然的接過司笙手中的袋子，口吻隨意：“你怎麽會認識這家書店老板？”

“前面不遠就是盛睿高中，是我高三轉去的高中。”

他怔了怔，“這麽遠。”

“是啊，我自己選的，可以住校，食堂味道也不錯。” 司笙臉上的笑意未散，語氣輕松如常：“我在四中的時候成績很差，正好高三轉校能專心學習。”

溫紀辰想問轉校的原因，但想起謝予淮和司笙的叮囑，只能硬生生壓住心裏的好奇，轉言問：“後來讀的哪所大學？”

“文林大學，當年運氣好，壓線過的。”

他點點頭：“我妹妹在文林，我去接過她，春天的時候很漂亮。”

“或許吧，我不愛出宿舍門，大二就搬出去住了，平日裏都是直接到教學樓上課，沒有留意過學校的風景。”

她的聲音很輕，很平靜，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，溫紀辰聽著莫名不舒服，微微垂眸，掩飾自己的情緒，不再問學生時代的事情。

走到盛睿高中校門口，司笙停住腳步，擡頭望著牌匾笑了笑。

“回去吧。”她說。

“嗯。”

這趟過江輪船正巧是晚餐時間，游客很少，他們坐在甲板的椅子上吹夏日的晚風。

長橋和高樓大廈亮起霓虹燈，五顏六色的光交映閃爍，司笙借著船上昏暗的燈光，低頭翻著《醫學大科普》。

內容寫的很雜，標題特別誇張，有點像父母平日裏愛看的那種文章，司笙翻到二十四節氣飲食科普，正讀的起勁，幹凈白皙的手突然出現在視線中，遮擋住了上面的字。

溫紀辰合上書，重新裝進袋子裏，慢條斯理地道：“眼睛會壞。”

司笙擡起腦袋，聽見後頸的骨頭一響，倒吸了口冷氣，扶住椎骨，可憐兮兮的補充：“脖子也會壞。”

“這段時間還疼？”

“畫久了就會酸疼。”司笙微微晃動了下腦袋，“而且感覺用什麽姿勢都不對，很難受。”

溫醫生伸手按住後頸凹陷的地方，“疼不疼？”

“疼。”

“是不是沒有戴護頸枕。”

司笙聲音小小的：“偶爾會忘記。”

“畫畫能停嗎？”

“不能。”

他收回手，語氣平淡如水：“改天來趟醫院。”

這話在司笙聽來，只有四個字——你沒救了。

她瞪大眼睛看過去，“我怎麽了？不會需要做手術治療吧？溫醫生你要不再重新檢查一遍，其實我畫畫可以停的......我還有救嗎？”

溫紀辰眸底浮起一絲笑來，作勢又按住了她的後頸，“嗯，我再查查。”

他的手指順著骨頭摁了一圈，司笙眨眨眼，“怎麽樣？”

“有救。”溫紀辰輕拍了下後頸，語調裏有經久不散的笑意：“過來做個臨床推拿，然後乖乖聽溫醫生的話，保證你告別全身酸痛一口氣能畫十小時。”

“噗。”司笙忍不住笑出聲：“溫醫生，剛剛那本書是你披馬甲寫的吧。”

他被這笑聲感染，眼角微揚。

司笙又掃了眼《醫學大科普》，忽然問：“溫醫生，猜猜今天是什麽日子？”

溫紀辰偏過腦袋，漆黑無瀾的雙眸註視著女生，“猜對有獎勵嗎？”

司笙沒有聽到意料中的答案，楞了下。

“有嗎？”他尾音上揚，又問一遍。

溫紀辰幫自己這麽多忙，送件禮物或者幫個忙都不是問題。

“有的，溫醫生想要什麽？”

“我想要的......”他故意拖長語調，停頓幾秒，低聲道：“有很多。”

“那我豈不是很虧，答案這麽簡單。”

“你問的問題，答案自然由你來定。”

她不解：“讓我定？如果我非說是漫畫三個月紀念日，溫醫生......”

“生日快樂，笙笙。”

溫和的聲音打斷司笙的話，伴隨著艙內嘈雜的腳步聲一同在耳畔響起，很不真實。

他們安靜地相視著，時間仿佛在周身凝固。

許久後，溫紀辰緩緩開口，聲音平淡：“我猜對了嗎？”

“是辰許哥告訴你的？”司笙說完又自己否定了：“應該不會。”

“為什麽不會？”

司笙重新揚起笑來，起身準備下船，“哥哥和辰許哥不會告訴你的，我從來不過生日。”

媽媽離世後，她和姐姐都不再過生日，已經十幾年了。

溫紀辰跟上去，輕聲道：“我猜錯了，正確答案是什麽？”

“今天是處暑。”

處暑，二十四節氣之一，今天江城仍然是夏日炎熱的天氣，這卻是屬於秋季的節氣。

“嗯。”他擺出一副願賭服輸的模樣，“既然我錯了，理應送你獎勵，你想要什麽？”

司笙先是搖搖頭，而後又問：“溫醫生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
“我扔蛋糕袋子的時候，看見裏面有根蠟燭。”

盛裝打扮，蛋糕蠟燭，以及他剛才偷偷翻閱了阿笙吃肉的微博，資料裏有填寫生日日期。

她在處暑出生，性格也如此，看起來是濃情燦爛的夏天，其實是透著涼意的秋季。

“這樣啊。”司笙恍然，隨即笑道：“倒也不能算猜錯，就當是我開玩笑的吧，不用送東西啦。”

司笙和司寒的生日都離媽媽去世的日子很近，那年生日時她們在料理後事，無心慶祝，後來便成為習慣，再也沒有慶祝過。

其實她很喜歡過生日，想收到朋友的祝福，收到家人的紅包，收到驚喜的禮物。

因為這份私心，她在二次元公開了生日日期。

走出碼頭，溫紀辰淡聲道：“找個地方吃晚餐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們就近去了小區旁邊的一家餐廳，司笙點菜，溫紀辰去洗手間，等他回來的時候，已經上了一道菜。

“這家魚特別好吃。”司笙拿起筷子。

“嗯，我嘗嘗。”

等上第二道菜時，經理走了過來，“對不起兩位，我們後廚出了問題，沒有特色炒飯了。”

“主食沒有了啊。”司笙有些失望，問溫紀辰：“要不要再加個小饅頭？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不好意思。”經理再次道歉。

司笙擺擺手，重新掃碼，“沒事，我們點其他的。”

還未來得及下單，經理端來一碗面，放在她手邊，滿臉真誠地道：“非常抱歉，這是我們店賠給二位顧客的，祝你們用餐愉快。”

司笙掃了眼碗裏的面條和雞蛋，下意識看向溫紀辰。

他神色淡定自若，翻著手機問道：“還要點小饅頭嗎？”

司笙一雙漂亮的杏眸盈著滿滿笑意：“不點了，吃面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們用完餐，走到小區門口，司笙提醒：“溫醫生，你的禮物在我家，還有給妹妹買的生日禮物也到了。”

“我跟你上去拿。”

司笙接過他手中裝書的小袋子，轉身走進小區，溫紀辰跟在旁邊，一起上樓。

她拿出鑰匙開門，把袋子隨手放在玄櫃上，打開客廳裏的燈，“溫醫生你坐一下，我去拿禮物。”

溫紀辰點點頭，邁步往沙發走，瞧見茶幾上擺著一個玩偶，旁邊放著幾件小衣服。

他仔細打量玩偶的臉，彎唇笑了出來。

不來找自己幫忙，卻訂制了漫畫臉的玩偶，還給玩偶買古裝和軍裝。

“溫醫生。”司笙抱著三個禮盒出來，溫紀辰收回目光，坐到沙發上。

司笙拆開給他看，“這是我找朋友訂制的，是妹妹愛豆的玩偶，鑰匙扣和小擺件。”

“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這些，所以我自作主張，送個睡衣星黛露。”司笙又拿出另個盒子裏的娃娃，揪揪長耳朵，笑得特別開心。

“她肯定會喜歡的，謝謝。”

“不客氣，畢竟是妹妹嘛！”

溫紀辰收好兩個禮盒，司笙又把裝著DK制服的盒子遞過去，“這次可要記得帶哦。”

“嗯。”

他抱著三個盒子，站起身來，司笙也跟著起身。

“不用送了，你畫畫吧。”

“那溫醫生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
溫紀辰走到玄櫃處，目光落在裝著三本書的袋子上，騰出一只手，勾起袋子，關門離開。

十分鐘後，爬上飄窗臺的司笙收到新消息——

W：你的漫畫落在我這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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